24/02/2024
《十八李》 by 两条春虫@MarsPop
十八李（Spike Lee）走进小镇唯一的一家超市。白炽灯昏黄的光线给狭小的过道笼上一层毫无生气的色调。架在头顶的吊扇嗡嗡低语,像是在叹息这里的枯燥乏味。
十八李漫不经心地从货架上拿起一袋土豆片,捏在手里把玩。他对这家超市的每个角落了如指掌,从任何一个商品的位置到期限标识,都烂熟于心。
“这失业的家伙又来了。”收银台后面,穿着制服的男子阴沉的声音响起。
十八李转过头,对着收银员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蠢笑，翻转手中的土豆片包装,上面印着中文标签；检查着袋子的每个细节,像在审视什么重要证据。
“喂!这不是中国货吧?”十八李朝收银台吼道,“这品牌他妈的是马来西亚本地产的啊!”
收银员瞥了他一眼,又低下头继续看手机。
十八李把土豆片甩回货架,大踏步走到收银台前,冲着收银员再次大吼:“你们现在都进口中国货来冒充本地品牌销售?这是欺诈!”
收银员不耐烦地说:“有什么区别?土豆就是土豆,又不是假冒伪劣产品。你到底要买不买?不买就别浪费我时间。”
十八李恼羞成怒,继续解释这其中的原则性问题......
“原则性问题?”收银员冷笑一声,“我看你不过是找茬罢了,你有完没完。”
十八李被他这番指责弄得浑身发抖,想怒斥几句,收银员却突然一把抓过身后的商品架上的一瓶酱料,对着十八李一阵乱挥。
“你失业的无用家伙,见识一下我的厉害!”收银员面带狞笑,手中大力挥舞的酱料瓶在空中划出怪异弧度。
十八李慌忙后退躲避,一瓶香槟色的酱汁从瓶口飞溅出来,溅了他一身。
“我的衣服!它会留下难看的污渍的!”十八李看着自己沾满酱渍的T恤,然后一脸愤怒地瞪向收银员。收银员依然面带奸笑,像个得逞的恶霸洋洋得意......
这时，头顶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,“啪”的一声全部熄灭了。超市陷入黑暗之中。
“老毛病又犯了!”收银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,“我去电箱那儿看看!”
片刻,灯光恢复如初。十八李循声望去,只见收银员浑身被烧焦的样子,满头满脸还冒着黑烟,朝收银台走来。
“老电路!”收银员一边咳嗽一边抱怨,“还好我身经百战惯了电击,要不这一下小命都赔上了!”
十八李听得瞠目结舌,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就像刚从马戏团逃出来一样......
“喂!”
一声怒喝突然在超市里回荡开来。十八李和收银员齐刷刷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,一个身着保安制服的壮汉站在过道尽头,满脸横肉绷得通红。
“我刚才在监控里看到了!”保安一边大声训斥,一边重重地朝这边走来。
十八李和收银员大吃一惊的是,这个打着保安风头的壮汉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,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夸张,脚下的地面都因为他的重压而发出“咚咚”响。
保安一脸严肃,浑然不觉自己每一步都像踏在戏剧性的鼓点上,这景象让十八李忍不住嘴角抽搐。保安走到两人面前,张口欲言的时候,头顶的灯光再次“啪”的熄灭......
“怎么回事?!电路又有问题吗?”黑暗中,保安的怒吼响彻整个超市。
这时,超市外面射进来一道刺眼的白光，十八李和收银员循光望去,只见保安正举着一个大顶警灯在门口。
“消防通道里备用的应急照明!”保安得意地宣布,“这下子我就可以在黑暗中继续监督你们了!”
说完,保安像个侦查犯罪现场的专业人员一样,举着手电筒在超市里到处扫视。夸张的警灯给他本就吓人的大脸照出诡异的影子。这突如其来的怪异画面让十八李忍俊不禁。
“你笑什么笑!”保安瞪大了本就滚圆的眼睛,一脸严肃地扫视两人。
“保安大哥,这不全是电路问题。”收银员慢悠悠地说,“这情况以前也发生过,问题出在我们超市后门那几棵大树上!”
“什么?”保安一脸狐疑地瞪大眼睛。
“是这样的,”收银员一本正经地说,“每到旱天那几棵树就长满了大果,分泌出的树液特别粘,经常会沾在我们超市的电线和变压器上。然后大风一吹,树叶摇晃,那粘糊糊的树液就会牵扯住电线,最终导致跳闸断电之类的。”
保安听完目瞪口呆:“没听过这么扯淡的说法!”
“你当我在开玩笑啊!”收银员一本正经地说,“这可是老板亲口和我说的!你要不信就去后门看看,满地黏糊糊的树液和飘着奇怪气味的烧焦的变压器,你就明白我什么意思了!”
保安一脸狐疑地看着收银员,又看向十八李。十八李耸耸肩,一脸“我也是第一次听说”的样子。
保安狐疑不定地咕哝了几句,去后门看看收银员说的“树液短路”是真是假。
他来到后门,看到门外种植的那几棵高大乔木。这时正值旱天,树上果实累累,在微风中晃动着树枝，树干和电线间确实有着粘稠的液体在拉出银丝。保安走近仔细查看,一股奇特的甜味直冲他的鼻孔,忍不住连打喷嚏。
“难道真是那些树液导致了短路?”保安惊讶地自言自语。
此时,一阵狂风裹挟着大片落叶袭来,“刮啦刮啦”卷过整个后院。保安抬头去看,只见那几棵树在狂风中摇曳,一下下颠簸,仿佛随时会拔起根来。一时间叶子与树液纷纷扬扬飞溅而出,保安愣在原地,好一副雨过天晴的傻样......
收银员和保安迷惑的眼神让十八李忍不住暗暗发笑，他去后院查看这出“树液导致短路”的鬼把戏究竟是怎么回事。
来到后院,十八李抬头打量起面前几棵大树。阳光下一阵微风吹来,树叶发出“沙沙”声响,结果重重的枝干在空中摇曳。树上结满的果实在晃动间,一下下有节奏地掉落在地。
十八李眯起眼睛,这景象怎么这么眼熟?仿佛自己小时候常去的那家果子店,老板娘总是手持树枝轻轻一摇,成串的红果便落入筐中。
“这树上面的东西，难道是刚才店里卖剩的石榴?!”十八李瞬间恍然大悟。他伸手去接,掂量片刻便笃定无疑——这是从货架上摘下来的店内商品啊!
这一幕荒诞不经的景象让十八李忍俊不禁,捡起地上的“果实”捏着。“没想到那收银员和老板用这么稀奇古怪的办法处理剩菜剩饭!”十八李暗暗思忖......
十八李捡起地上的石榴和果子,观察这几棵奇特的大树。这时他猛然发现,树干上面居然长着那些熟悉的商标和包装图案。
仔细一瞧,树冠上赫然印满了超市里常见商品的包装印记，最上面的枝桠,还有飘扬的塑料袋当作树叶,在阳光下反射着奇异的光。
十八李对这景象瞠目结舌。这时微风一阵,一包开封的辣条从树上飘落,正好砸中他的额头。十八李这才恍然醒悟:“我的天!难不成老板直接把过期商品或者损坏包装的商品,都埋在后院种成了这些奇形怪状的‘商品树’?”
十八李满头满脸辣条地走回超市里,漫不经心地晃进了超市的仓库区。他知道这里经常有过期商品积压,准备处理或者丢弃。整个仓库被大包小包的辣条塞得满满当当,从地上堆到半人高---怎么仓库里今天会有如此多的辣条?
门口忽传来收银员和保安的说话声；十八李赶紧躲到货架后面。
“我跟你讲,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!”收银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抱怨,“上次清理仓库时,扔掉的快到期面包一夜之间就在树上长出了面包果。后来老板说这是面包的完美循环利用,于是把那些卖剩的面包又重新种到树上去了!”
“胡说八道!”保安不以为然的声音传来。
“我没有胡说!” 收银员理直气壮地回嘴,“这些快过期的辣条就是最好的例子!老板准备处理掉的,谁知道保质期还没完,就直接堆在仓库里了。要是你也不信的话,尝个鲜怎么样?”
说完,收银员从旁边的辣条堆里抓起一大把往保安怀里塞。
保安被突如其来的一把辣条呛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拿去拿去,看你吃完还信不信我的鬼话!”收银员转身就走,留下保安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。
保安忍不住饥肠辘辘的肚子,将那一大把辣条吃光了。
收银员哼着曲儿走去员工休息室,看见一个人影窸窸窣窣在休息室翻箱倒柜。
“喂,你干什么?” 收银员警惕地喝道。那人闻声转过身来,竟是保安一脸狼狈模样。
“我在找解辣的东西......”保安红着眼睛低声咕哝,“你给我的那些辣条，我吃了，现在非常上火！”
收银员一脸惊讶,“那些辣条都能吃出毛病来?你体质不好啊!”
保安脸更红了,“给我找解辣的东西!要不然我向你老板告状!”
收银员转身去仓库那堆辣条里掏摸,找出一瓶写着“辣条解毒特效药”的药品：“看吧,我老板什么奇怪的东西都准备周全!”
保安狐疑的接过瓶子,转身便溜之大吉......
正当超市里鸡飞狗跳的时候,前门突然被“砰”地一声踹开。一个身着深灰风衣的高大男子大步走了进来,胸前显眼的位置别着一个金属徽章——它赫然写着“食品安全执法监察”几个醒目的大字。
“谁是这里的负责人?!”
众人闻声朝门口看去,来人一脸严肃神情严峻。
收银员和保安不知所措。
“喂,愣什么?”来人目光如炬,扫视着众人,“这些过期辣条必须立即销毁处理!”
“等一下!”众人手忙脚乱之时,十八李从货架后面走了出来，抱着手里的大包辣条,一脸不满地盯着来人:“我们超市从来没说要处理这些辣条,而且它们也没过期啊!”
一时间,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十八李和来人对峙着......
食品检察员打量着十八李,“我是按规定定期检查超市食品安全的,不需要向你报告。过期食品不处理,这已严重违反规则!”
“过期?我看它们好着呢!”十八李理直气壮地说。“你瞧,保质期写着还有半年呢!”说着他抖了抖手里的辣条袋子,让食品检察员看清上面的日期。
检察员凑近仔细查看包装上的字迹，十八李故意用力挤压辣条,激得一大股辣椒味朝检察员直喷过去。
“你!”检察员猝不及防间辣得眼泪直流。“你故意的!”
“不好意思我手滑了。”十八李歉意地说。“这辣条的味道,是不是新鲜得很啊!”
这番挑衅让检察员火冒三丈,两人互不相让地对峙着。这时收银员和保安早已拍手叫绝......
“小子,你故意惹事!” 食品检察员怒目圆睁,一把掏出配枪抵在十八李胸口。“你这是严重干扰公务,我可以当场逮捕你!”
“口头冲突你也要拿枪威胁人?”十八李瞪大了眼睛,但也不示弱。“要抓人你抓老板去!”
“检察员恼羞成怒,一把扯过十八李手中的辣条大包。“你敢与执法人员抗衡,别怪我不客气了!”说完,他掏出配枪对天鸣射一响。
众人吓得目瞪口呆,地上的辣条都掉了一地；这时,超市的灯光突然一闪一暗。
“看我的!”十八李猛地一记手刀劈向检察员手中的枪，两人扭打成一团......
十八李和食品检察员混战的同时,收银员和保安也纷纷加入战局。四人在狭小的过道里扭打成一团,连带着身边的货架也被撞得东倒西歪。
“十八李你胆儿不小啊,敢和执法人员过招!”收银员一边帮腔一边抖着货架上的商品丢向检察员。辣条、泡面和汽水兜头兜脑地砸下来。
“都给我住手!”食品检察员大怒,一脚将十八李踹开,转身就要拔枪。
十八李眼尖地在地上瞥见一个空辣条包装袋，飞快捡起对着检察员一甩,包装袋“刷”地卷起,准确无误地套住了检察员手中的枪口。
“放开我的配枪!”检察员怒吼着试图甩开塑料袋的束缚......
就在混乱到极点时,超市的广播突然响起老板富有磁性的声音:“各位顾客朋友、员工,请立即停止你们的行为,并保持冷静。我们超市刚刚接到了一则好消息,市政府将对我们超市进行改扩建,届时所有过期商品都将被免费替换,我们的超市也将焕然一新!”
十八李是这小镇出名的无业青年。白天,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超市门口的长椅上发呆。有时会拿着一瓶汽水或者啤酒坐上一整天;有时则摆弄着手机,和路过的行人瞎聊天有的没的。
“小伙子,这样整天闲着也不是办法啊。”有次,习村长忍不住劝说。
“村长你说的容易。”十八李叼着一根野草芒,一脸悠然自得。“我乐意当个无业青年，要钱没有,但苦中作乐才是关键!”
习村长无奈地摇摇头。这小子,生在福中不知福啊!
“村长,我这样是不是挺闲情逸致的!” 一天,十八李又在超市门口的长椅上遇到习村长。
“小伙子,我看你就这么喜欢赖着不动弹,为啥不搞点副业?”习村长好心提议。
“我不稀罕!”十八李不屑一顾,“告诉你,我信奉无业主义,歌颂躺平人生!”说着十八李把手机递到习村长面前,上面写着“无业主义宣言”几个大字。
“你看,多好的主义!不用上班挣钱,不用为生计发愁,随心所欲悠哉度日,多潇洒!”十八李一脸陶醉。
“这......”习村长一时哑然,不想回应这番荒诞理论。
“所以你说,我这叫失业还是就业?到底是躺平呢,还是奋斗呢?”十八李挑衅式发问。
习村长一脸黑线,无语问苍天。
“村长,这是你女儿?” 一天,十八李叼着根草哨嘴,看到习村长身边跟着个漂亮的短发女孩。
“这是我女儿玛丽,从S市来看我。”习村长笑得合不拢嘴。“玛丽啊,这是我们村的十八李。”
“你好......” 玛丽腼腆地打招呼。
十八李准备说些俏皮话逗逗这小姑娘，玛丽突然伸手戳向他嘴里的草哨。
“你吹草哨哩!” 玛丽惊讶又好奇。
十八李差点咬断嘴里的草哨。“这是无业青年的特有技能!”
“哦——”玛丽表示赞叹。
习村长在一旁抽了抽嘴角,这小子,逗我女儿!
“你天天无所事事的样子真酷!” 玛丽捧着腮帮子看着十八李。
十八李得意洋洋：“我是‘躺平主义’的楷模人物!”
“那我以后也要当无业女青年,和你一样整天吹草哨晒太阳!” 玛丽吐了吐舌头。
“不是‘无业女青年’。”十八李摇头晃脑,一本正经地纠正。“应该叫‘女汉子’或者‘女逍遥仙子’,这才酷!”
“我要当个女汉子!” 玛丽开心地转了个圈。
这时，习村长一脸黑走过来,叫女儿回家。
“别教坏我女儿!”习村长回头瞪了十八李一眼。
跟在习村长身后，玛丽忽回头给十八李一个飞吻:“我下次回来找你躺平喔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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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第一章 完/ 14-1-2024)
